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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双煞》番外《东流》下&后记

(五)

 

卫旻发觉,她只有在和盖思行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她才是仁慈的。她通过这种方式,最大限度的向盖思行展现了她的仁慈。

只有在那些时刻,卫旻才觉得自己像个女人,别人口中说的“女人”,她看似不屑一顾但又耿耿于怀,一直在暗暗寻找的“女人。在那些时刻她可以变得宽容与温和,不再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对抗,而是穿了一层好似温情的外衣。

但她想也许那是假象,她的情欲和她的暴行一样深不见底,她注视来自于心底的深渊,深渊也同样在回望着她。 

 

她只对盖思行一个人说了方杜若的事情,在两次情事之间的间隙,她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方杜若死了。”

盖思行无言地在透过窗棂的月光中看着她,半晌说,“我可以陪你去祭奠她。”

看,这是属于盖思行的聪明。他不问方杜若是谁,也不问方杜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死了,他知道这些事情接下来卫旻都会告诉他。他能从一句话的语气,以及一个眼神中知道卫旻的意思:不是卫旻杀死了方杜若,她也不盼着那个人死,她并不想让那个人死,她难得的,在意了一个人的死亡,并为此感到痛苦。

卫旻坐起来,说,不用。我不会去祭奠她的,灵位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她像盖思行讲述了所有她知道的方杜若的故事,从她救人那一天起,到不久前她观看了她的出殡。

很奇怪,她只能对盖思行说得出口,除了盖思行之外,她不想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家人也不行。她知道,她的家人里没有一个关于这件事情最好的聆听者,她的家人都和正常状态下的她一样,脑子里缺一根弦,缺乏某些正常人应该有的悲悯心。

弱肉强食是流沙的规则,江湖的规则,卫旻不想让用这种规则来衡量方杜若。背着杀孽的人其实没有理由指责别人的脆弱。

但盖思行不一样,他充满善意,而且擅长怜悯他人,所以这一晚卫旻邀请盖思行和她站在同一边,而明天一早她依然是流沙的卫旻。

 

卫旻讲完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方杜若的故事。

“我甚至在她死后有过冲动,去把丁大少爷和那个孩子给杀了,为她报仇,但最后我没动手,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方杜若说了不能随便杀人。”

“她的仇是没有目标去报的,旻儿,你难道看不出来么。”盖思行说,“没有一个人要为她的死负责,同时每一个人都要为她的死负责。”

“为什么?”

“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经历这一切,旻儿想到了么?在江湖之外有许多和她一样的姑娘,或许我们的江湖里也有。那是他们生活的规则,有些人应该怎样,有些人不应怎样,就和我们所谓的江湖规矩一样,没人能做到不遵守。你就算帮了一个,还有千万个。”

卫旻心头惊异,她不是没想到,正因为她在逸霞苑的楼顶想到了,所以她惊异于盖思行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如何得知?”卫旻问。

“因为我和你们流沙不同,这些年我一直在和许多江湖外的普通人打交道,我想帮助他们,想和他们做朋友,想为他们做我能做的事情。江湖内部有一套人人要遵循的法则,江湖外那些普通人也有一套人人要遵循的法则,而一个人生来是江湖内的人,还是江湖外的人,其实并不能由他自己来决定,无论一个人属于哪部分,都不得不跟着法则来走。” 

 盖思行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我曾经想冲破某些东西,但我没能成功。我依然会探索下去”

 

好,好,好。好一个盖思行。不愧是剑圣的儿子。

那种朦胧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她和盖思行之间永远都是这样,既亲密又遥远。卫旻想起小时候,他们几个在山上玩一整天,然后一起下山回家,但最后的一段路盖思行是与她和卫斐分开的,现在卫旻闭上眼都能想起那个他们经过了无数次的岔路口的样子。而盖思行无论在流沙总舵里住多久,最终都是要回家的。

 

 

后来他们又做了漫长的一次。最终结束之后天快亮了,二人是在行程中途遇上的,接下来都还有路要赶,清晨就要走,于是谁都没睡下,只是靠着墙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我问你个事情,思行,你要坦诚回答我。”

微凉的凌晨的空气中,卫旻突然说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寻常女人一样,我说我要嫁给你,你会娶我么?”

“……为何问这个?”

“我让你坦诚地回答我。”

“不会。”

 

卫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起来,仰面倒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然后闲闲抬腿蹬了盖思行一脚,说:“那就好,你我之间还是有默契的。这样最好不过,不然我怕我觉得亏欠你。”

盖思行低头看她,“你不想听解释么?”

“随便喽。”

“我不会娶任何人。冥冥之中我预感到这不是我的命,我一直想寻找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要向外界寻找,也要向内心寻找,我想我要用上一辈子的时间。我不能辜负别人。”

卫旻叹口气,又蹬了盖思行一脚,露出从小到大习惯的混不吝语气,“你又来了,你怎么不去跟道家他们混啊。剑圣那么圣都把你生出来了,你这个小剑圣怎么就不能成个家再生几个?”

“跟谁?”盖思行也叹气。

卫旻又撑起身子,指着盖思行的鼻子,“天底下姑娘多了去了,你想找如何找不到。我跟你讲,你可别说是我妨碍了你、妨碍你们盖家传宗接代,我可背不起这责任。我就是怕耽误你,如今才问你这个。我现在跟你讲明白了,你要是打着娶我为妻跟我生个孩子的主意,不如趁早换人。”

盖思行微笑起来,“你刚才不是说了,我们之间是有默契的,我也觉得我们很是默契。你不愿嫁我不愿娶,正好合该我们遇上,免得苦了别人。”

见卫旻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又问,“那你呢?你的不愿意的解释是什么。”

卫旻逐渐收回了得意的笑容,她沉默了一会,说,“你知道现在‘流沙卫旻’是什么意思么?”

盖思行不言,等着她的下文。

“是流沙主人卫庄的女儿的意思。”卫旻说,“在江湖里,‘流沙卫旻’在人们心里就是流沙主人的女儿。因为是卫庄的女儿,所以要惧怕,所以要服从,所以要奉承,所以要避让。”

“但是,再给我十年,或者二十年,或者更多年,我要让‘流沙卫旻’的意义,和‘流沙卫庄’一样,不是谁的女儿,就是流沙主人本身。我也许也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不想辜负别人。”

见盖思行半天不说话,卫旻贴近了凑到他面前看他,“你不信么?”

盖思行注视着她坚定的孤绝的凶猛的目光,最终开口说,“信。”

 

——因为看着方杜若出殡的那一天我终于明白,卫旻不能只满足于做谁的女儿。我意识到我和方杜若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比较幸运。既然有幸还能有自由,那就要站在最高出,既然有幸还能有机会,那就要达到极致。

 

天很快就亮了。卫旻和盖思行出发上路,他们不同道,所以在城门口告别。

“昨晚活儿不错,赞美你,下次再约,江湖再见!” 

盖思行又想笑又无奈,直摇头。

卫旻顽皮地笑着,背过身挥手告别。她笑起来依然是鲜灵灵的明亮的神采,就像这个秋日,就像她出生时的秋色,旻天兮清凉,天气兮玄朗。

 

 

————————————

 

方杜若死去的下一年,也就是卫旻二十六岁那年,盖思言和卫斐成婚了。

所谓的“成婚”也不过是个形式,盖思言早就自己跑到流沙总舵来,自作主张地住进了卫斐的寝殿。

卫旻一想到盖思言就忍不住心中喟叹,闹了半天,小思言才是他们四个年轻孩子中最胆大妄为的一个。 

 

盖思言十六岁的时候,她又小病了一场,那天傍晚她发了高烧,于是她跟她娘说,想让娘亲帮忙派人去流沙总舵把斐哥哥叫过来陪她,她想让斐哥哥在晚上陪她。

于是卫斐在剑圣和医仙儿双双无声地复杂地注视下,尽力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微笑,在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刻,推开了盖思言的房门。

盖思言十七岁的时候,她来流沙总舵和卫斐度过了一整个白天,晚上赤练留她和流沙一家四口一起用晚膳,她欣然同意了。就在饭桌上,盖思言笑嘻嘻地向另外四个人大声宣布:“我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睡啦!我要和斐哥哥睡一起!我和我爹娘都说好啦!”

卫斐一双常年握剑的手险些把饭碗给掉了。卫旻一口汤差点没把自己呛住。连流沙主人都努力控制着没流露出“这是个什么可怕的孩子”的惊讶神情。

还是赤练此刻彰显了成熟优雅有风度的女主人素养,愣了片刻随即就反应过来,亲切又自然地笑着接话,“那好呀,我一会让下人去收拾收拾。晚上想吃什么宵夜我也让他们去准备。”

 

晚膳结束后赤练和卫庄二人往寝殿走,赤练说,“行,挺好,我看思言这孩子挺好,痛快爽利,我喜欢。不像她那爹娘,有些事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旁人见了都着急。”

 

而卫旻当时以为,是小思言天真可爱到傻气。但后来她才发觉,傻的可能是自己。

 

说是成婚,其实就是在医庄和流沙总舵庆贺一下,是盖思言主动提出来的,赤练乐于张罗布置这些事,盖思言也跟着为自己的婚事忙活。流沙主人的态度是随便,怎么着都行。卫斐说这种事情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没有。

成婚当天,卫旻在医庄里盖思言的房间里看她上妆。

盖思言可能是唯一一个成婚当天自己给自己上妆的新娘子。但她挺高兴,喜气洋洋的,手中却稳得很,一笔一笔,没一处多了也没一处少了。

卫旻抱臂默默看盖思言给自己上妆,心中暗服她的手巧。细细的笔尖勾勾挑挑,妩媚的眼角,额心的红梅,诱人的唇线,就都出来了。卫旻瞧着给自己化好了一套完整的红妆的盖思言,突然觉得自己要认不出来她了。

卫旻简直疑心自己的日子漏过了。在她心里,盖思言一开始是躺在襁褓里瘦瘦小小的只会哭的婴儿,后来是从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的可怜兮兮的小病秧子,再后来是傻乎乎缠着卫斐说要教她练剑的小丫头片子——而且她那个剑练得,堪称绝迹。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思言就长这么大了,卫旻看着她鲜研的饱满的红唇,下意识想到了——她娘。

不知道为什么,卫旻很容易在红唇面前感到一丝退缩和惭愧。因为红唇很容易让她想到她娘,以及那背后代表的——“女人”,而她无论如何也变不成那样,太难了,比练横贯八方终极式都难。

可是,你看,连黄毛丫头小思言都长大到成为像模像样的女人了。

 

 

“你开心么?”

卫旻突然问。因为她突然想起,也有个年轻的姑娘,面对面跟她讲,每个女人都是哭着出嫁的。但眼前盖思言就是很愉悦的样子。

“怎么会不开心呢?”

盖思言从铜镜前转过头来回答卫旻。她的头发也梳成了一个卫旻看起来及其复杂的样式,头上插了让卫旻眼花缭乱的首饰,她一动弹,浑身上下就丁零当啷地响,那些什么步摇什么穗子什么耳坠也都跟着晃悠。

“怎么可能会不开心呢?旻姐姐为何问出这个来。”盖思言笑盈盈地看着卫旻。

“没什么。”卫旻也笑笑,“只是想起来又人跟我说,好多女子都是哭着出嫁的。”

“那一定是她们不愿出嫁或没有嫁对人吧。”盖思言又扭回身去细致地修补自己的眉毛的颜色。

“喜欢谁千万不能藏着掖着,要自己努力去争取。我知道你们都说我一个作女孩子家的太不知羞了些,可是我很小就知道,如果你不自己主动抓住,想要的东西不会自己落下来的。”

盖思言依然是笑嘻嘻地,“旻姐姐你也许没体验过,我从小一直在生病,好几次都是鬼门关转了一圈才回来。这和你们行走江湖的惊险是两回事,行走江湖是危险在他人,但生病是危险在自己。没有其他人来伤害我,我自己的身体就会给我带来很多很多的痛苦。你们在江湖中和外界对抗,我一直在和我自己对抗。”

“所以从小我就明白,想要什么东西,一定要赶紧抓住了,或者想方设法得到才行,不然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一时得不到,搞不好就再也得不到了。”

“现在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当然开心。”

卫旻愣了一愣,随即也笑出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盖思言头上的发钗,“挺好,我喜欢你这样。”

 

卫旻想,盖思言就算不会武功,但她骨子里流的仍然是江湖儿女的血。

她没有告诉盖思言,对有些人来说,就算她自己想争取,但会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阻碍着她,终究是无能无力。

她看着小思言可以开心,也算是一种欣慰。

 

——————

 

卫旻三十五岁的时候,正式从她爹手中接过了流沙的最高权限——当然并不是全部。

实际上这是一场漫长的长达几年的拉锯战。当卫旻长到一定年龄了,她才逐渐发现,她在完成自己夙愿的前行道路上的最大阻挡——其实是她爹。

江湖上没有人会相信两个过了而立之年的人还会被自己的爹监视着动向,但卫旻和卫斐想到这个唯有苦笑——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真的。

在兄妹俩的爹三十岁的时候,已经一手重建了一个全新的流沙,搅动天下各方势力开启抗秦大业。然而在兄妹俩三十岁的时候,他们在江湖中行走何方,在哪个大城镇落脚,主要做了什么,还会被爹爹摸得清清楚楚。

卫旻不知道她爹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她爹为何还要这么做,她和卫斐真的不再是小孩子了,连少年都称不上了,江湖里比他们晚一辈的小孩都出来混了,而她爹还没有彻底放开掌控的那只手。

这件事情不可调和,不可退让,不可改变。连当面争吵卫旻都试过了,没用。

她娘劝她,罢了,你爹不亲自插手你们的事就不错了,他爱盯盯着去吧。让他知道你们的动向,他好歹自己放心。你们无论长到多大,在我们眼里都是孩子是不是。

卫旻:……………… 

 

好在,在卫旻的软磨硬泡、据理力争、暗度陈仓、偷鸡摸狗、有家不归……等等各种正当的不正当的手段下,她在三十五岁那年终于摸到了流沙的最高权力。

虽然她清楚她爹是不可能那么痛快就全部放手的,但是,能拿到一点是一点,有总比没有强。

苍天有眼,她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敢从流沙主人手里一点一点千方百计抠出权力来的人了。

 

在她爹向她做出些许让步的那个上午,卫旻从流沙的书房中出来。没走多远,看见卫斐就坐在台阶上,一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是往常卫旻是懒得搭理卫斐的,但就是那天,她刚刚从她爹手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最高权限,反而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高兴,而等她看见卫斐,她突然心中升起那么一种难言滋味。

于是她走过去,走到卫斐身旁挨着他坐下,一言不发。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他们俩身上,这个屋角为他们遮挡了往来呼啸的寒风。卫斐手里随意地摆弄着一根干枯的树枝,卫旻也在地上捡石子扔着玩。

时间仿佛回到很多很多年前,回到他们还是一双亲密无间的不识字的孩童之时。书房里爹爹在忙,他们俩本在来里面玩耍,因为太闹了被爹爹拎了出来,那天他俩不想走远,就坐在书房所在宫殿的檐角下,比谁丢石子丢得远,或者看地上的蚂蚁搬家。等到中午爹爹开门出来,发现他俩还在这里兴致勃勃地玩着什么,于是一手一个抱起他们去寝殿用午膳。

——而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两相无话地坐了许久,卫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以前我一直觉得他更偏爱你,他对你永远比对我纵容得多。从小到大都是,有些事你敢做,你敢去跟他作闹,你敢跟他吵,我就做不到。”

他已经知道了,卫旻想,她沉默是因为在思忖怎么和卫斐开口,没想到他先说了出来。

她只是没想到,卫斐竟然跟她说,“我一直很羡慕你。”卫旻以为,一直以来羡慕另一个人的应该是她,应该是她羡慕卫斐,因为卫斐是男孩,卫斐得到什么都是天经地义,她想要得到就成了另类和奇观,所以她羡慕他,甚至嫉恨他。到头来,却是卫斐先和她讲“我羡慕你”。

卫旻干笑了两声,突然觉得很好笑,也有些荒诞。没想到有一天反倒是该她来安慰卫斐。某种程度上她胜利了,但胜利远没有想象中来得那么喜悦。

她拍拍卫斐肩膀,说,“你如果去找爹爹明说,他其实也会同意的……”

“不用了。”卫斐抬头看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朗朗眉目间换作平静的喜悦,“思言又有了身孕,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前一阵她害喜得很厉害,我一直在家里照顾她。”卫斐说着伸个懒腰,冲卫旻露出一排白牙,“接下来估计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出去了,就在家里陪她,等孩子出生了还要照顾孩子。流沙总舵里的事情我尽可能地帮你,出门在外的事我就真帮不上喽。”

卫旻愣了愣,也爽快地笑起来,锤了卫斐后背一拳然后站起身,“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别告诉我说我是咱们家最后一个知道的,我这就去瞧瞧小思言!”

 

 他们在江湖上的那些年,每次卫斐受伤,卫旻会比自己受伤更愤怒更想报复回去。其实每一次卫斐受伤,她都有一种类似于预感的东西,不知道卫斐有没有过。也许他们之间都有这种只属于孪生子之间的心有灵犀。卫旻相信他们有。

好比许多年前救方杜若的那一次,卫旻带着方杜若,半夜遇到来路不明的贼人放火偷袭。卫旻本来想查,但因为要护送方杜若回洛阳一时就耽搁了一天,等到她通知流沙暗线彻查这件事的时候,手下的人告诉她卫斐已经去做了。她之前没有向流沙传送出自己遇袭的消息,但不知为什么,卫斐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开始调查。而随后卫斐自作主张去围剿叛贼,陷于危难时幸亏卫旻及时搬了救兵风风火火赶到了,卫斐后来问她,说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之前并没有给你递消息。卫旻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就是在某个瞬间有种难捺的不安的感觉,产生了理智无法说服的冲动,于是她就去做了。

 

我们毕竟是分享过一个娘胎的孪生子,卫旻心说,我们是彼此相爱的。

 

————————

 

很快,卫斐和思言的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卫旻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自己到底要送什么贺礼才能显得隆重又别出心裁。一般送给新生娃娃的礼物,不过是长命锁银镯子之类,还能有什么新鲜的呢,何况现在又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卫旻愁得慌。

发愁归发愁,回家还是要去看望思言。卫旻这次回来的时间短暂,住一晚就又要走,她心想,临走前若不去看看思言,等她再回来孩子怕是都快满月了。 

 

 

她绕到卫斐和盖思言住的寝殿里,卧房内静悄悄的,盖思言挺着肚子斜倚在长条坐榻上,身前放了个矮几,她正提笔在矮几上的木卷上勾勾写写,旁边有两个侍女在一边静静地伺候笔墨。

听见动静,盖思言抬头放下笔笑道,“旻姐姐回来啦。”

卫旻走过去,略瞧了一瞧,把剑搁在一旁,一边坐下一边说,“你怎么还在算账目,不是说这几天就要生了么?”

盖思言目前是重点观察对象,日子已经到了,随时可能发动,流沙总舵里现在又有了一批严阵以待的嬷嬷老妈子侍女。

盖思言抿嘴笑,“要生了怎么就不能算账,我即便是正生着呢也能算。”

卫旻:………………

卫旻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盖思言并不是在开玩笑。盖思言嫁过来之后,大家发现她一个人能算清流沙总舵和医庄两个地方的账,一个人能顶八个账房先生。旁人都惊奇地问她为何能算得如此之快,她说因为她不用算筹全部心算。

…………

卫旻在几年里得出了一个结论:小思言才最可怕。因为你完全预料不到她接下来会向你展现出什么能力。

盖思言正式搬到流沙总舵里居住以后,逐步向大家展现了她出类拔萃的食物料理、女红、梳妆、茶道、下棋、书法、弹琴、算术、解书、作诗、养花、制香……等等技艺。卫旻不仅算术算不过她,连下棋也下不过她。卫斐带她出去转悠了小半年,她就写了一卷书风靡江湖,来流沙总舵住了小半年,她就和赤练一起探讨起毒药的制作与逆推反解。

——这导致赤练看卫旻的眼神越发幽怨起来。

——哦,这还没有说她最擅长的医道,“小医仙儿”的名号已经鹊起江湖了。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卫旻觉得她从小一直在生病根本没有条件去学习这些,她大概能在极少的时间内掌握其他人需要练习或者记忆很久的东西。同时卫旻也觉得十足惋惜,假如思言能有一个和她一样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身体,不知道要厉害成什么样,大概管个流沙也是不成问题的。

——卫旻只有安慰自己,她至少剑练得比盖思言好。

 

卫旻顺手翻一下记账的竹卷帘,只觉得头痛,遂又放下,问道:“卫斐呢?他怎么不在?”

“小龙闹着要抓萤火虫,斐哥哥陪他去山里抓了。”

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小名叫小龙,是儿子,今年也四岁了。

“也不知这一个是男孩女孩。”卫旻说着小心翼翼地摸摸思言的肚子。

“斐哥哥说一定想再要个女儿,我倒是觉得不论男女都好。”

卫旻心说,她哥只要别是被她和爹爹搞成心中有什么阴影就好。从前非说爹爹偏心她,现在莫不是非要自己生个女儿从中找原因。

“这段日子很折腾斐哥哥,我半夜胸口憋闷得睡不着,就要把他也叫起来陪我到窗口坐着透气,要不然晚上起夜也要麻烦他。真是都有点心疼他了呢。”思言笑着轻轻叹气。

“你还心疼他?”卫旻一听就皱眉,拔高了声调,“他有什么好值得心疼的?生个孩子受苦受罪的是你,你还反倒心疼他?真是奇了,你心疼他做什么?赶紧往死里折腾他!”

思言咯咯笑起来,“你果然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妹妹。”又说,“斐哥哥很疼我的,大家也都很是照顾我,我并不觉得受苦。”

思言说着还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卫旻,“旻姐姐也很疼我呀。而且我看旻姐姐很喜欢小孩子的嘛……”

卫旻打断她,“你别又来套我的话,我可说过了,我才不做这种事。我玩玩你们的孩子便罢了。你就干脆把我当个爷们儿看吧,假装我没这个本事。”

“好好好,我生了都给旻姐姐玩,怎么样?”思言笑眯眯地反过来逗卫旻。

卫旻想,我死都不做这种事。怀着孩子八成是练不了剑的,十个月或者更长时间不碰剑,要她的命了。剑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是她的朋友,她的伴侣,她的爱人,她也可以把剑当成她的孩子。

卫旻站起来拿起她的剑,“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凌晨就要走,等我再回来……等我再回来我这个侄女或侄儿怕是都出生好些日子了,我先向你们赔个罪,再跟你们道个喜如何?”

“行啦,谁不知道你是大忙人。”思言颔首,“我就不起身送你啦。”

卫旻最后挥挥手,然后一阵风一样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天上还挂着稀疏的星子和淡淡的一抹月牙时,卫旻就孤身一人牵着马离开了流沙总舵。

她在家里一贯睡得很好。只不过昨晚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十三四岁刚在江湖上露面的时候,她和卫斐并排骑着两匹高头大马,马离得很近,他俩在后面不肯老实,一会儿你踹我一脚,一会儿我蹬你一腿,一会儿你用剑柄捅我一把,一会儿我拿胳膊肘怼你一下,一路上打出花儿来,后来干脆蹲在马背上过起了招。

大概动静实在闹得太大,爹爹在前头忍无可忍,勒住马回头使劲瞪他们,沉声训斥道,“我带你们出来耍猴戏么?谁要是欠打,我满足你们的心愿。”

她和她哥一激灵立刻乖乖坐回马背,低头偷偷冲对方吐舌头。可是接下来走不了多远,二人在后面固态重萌,又你一胳膊我一腿地打闹起来。

爹爹大概已经无奈到不想再理睬他们,只是骑马走在前面,留给他们一个一如既往的黑色沉默背影。

然后卫旻就醒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她想着这个梦,直到走出毒障林,心头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轻飘飘的怅然。

——也许是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一个很长也很重要的后记】(相信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话痨了······)

 

对于原作中的红莲来说,她的theme或许是“要不要做深居宫中的乖女孩”。在同人里,我创造了红莲/赤练和她的情人卫庄所生的女儿卫旻,并且让卫旻在红莲的那个年纪,面对的theme不再是“要不要做乖女孩”,而是:“什么是女孩”。

卫庄当年对红莲说,“做一个深居宫中的乖女孩更加安全。” 他这句话也许蕴含了不止一层意思。那么请问,结合当时的上下语境,卫庄这句话到底是在劝说红莲回到深宫中不要进一步和他接触、和她不了解的世界接触,还是一种“反话”,是一种反向的刺激?

至少就我个人理解而言,卫庄也许一方面认为“做深居宫中乖女孩”是对红莲更安全的选择,是一种保护,而另一方面,他言语中还是有些嘲讽的,他发自内心不觉得做“深居宫中乖女孩”是多么值得赞赏的行为,确实是稳妥的普遍的行为,但他无法欣赏。不过红莲可爱的地方是她没有退缩,她表达了自己对“江湖”的向往和不惧危险,然后卫庄说,“所以你还值得一教。”两个人在此达成了某种一致,后面的故事就在这个基础上铺展开来。

以上,我相信大部分喜欢卫练的看卫练同人的朋友们,跟我的理解都是大致相似的,对于这段和以后他们故事的走向也都了如指掌。

那么再请大家想像,卫练后来走到了一起,他们有了孩子,有个女儿,他们会让这个女儿成为“深居闺中的乖女孩”么?至少我个人觉得不太可能。

所以出现了卫旻。

从红莲到赤练的成长,是“乖女孩”的出走,“乖女孩”的叛逆,不管是多少个方向的因素的角力造成了“昔日公主走江湖”的结局,反正最后红莲摆脱“深居宫中的乖女孩”行为成功了。

而卫旻一开始就生长在了一个比红莲更“野”的环境中。红莲至少前十几年的人生是被“乖女孩”教育环境规训的,但卫旻没有,和与她同时代的女孩相比,她的成长环境是特别的,她和其他女孩相比完全是“野蛮生长”,她几乎没有被“乖女孩”教育环境规训过。这不是说她完全没受过规训,任何人活着都要无法避免的被规训,被家庭被社会被文化等等,显然卫旻也在被她的父母,尤其是被她的父亲规训,比如纵横剑法纵横之术,比如她父亲的那一套“强者理论”,比如流沙的行事理念……但卫旻无疑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和其他女孩相比而言。因为她受到的规训至少不是针对性别的。卫庄当年就对“乖女孩”颇具嘲讽,他当然也不会按照那个套路来对待自己的女儿。

但这也不是说卫旻没有性别困境。因为外部的女性生存环境和她生长环境大相径庭。当她走出“童年的伊甸园”流沙总舵,发现别人形容她“和男人一样”“不像个女孩”,她开始困惑:什么是女孩”“什么叫像女孩?”

 

所以当卫旻碰上了方杜若,两个人的“三观”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两个人都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方杜若是“竟然还有女孩可以这样活”,卫旻是“原来普通人世界的女孩就是这样的”。

方杜若是很早就设计好的,一个在卫旻人生中很重要的人,在写正文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她和卫旻的故事,包括她的结局。所以和读者不一样,读者看开头不知道方杜若要死,可是我一开始写就知道最后我要让她死,所以难免在前面透露出一些不明快的情绪。

“东流”就是字面意思。东流的是方杜若的错爱,东流的也是故事里两个女孩一去不复返的少女时代。只不过卫旻是长大了成熟了,而方杜若是走向了死亡。

 

一、错爱与反馈

先解释为什么说方杜若是“错爱”。看起来方杜若和卫旻之间充满了百合,但这个百合不是一般故事的百合,不是说在可以自由恋爱自由选择的环境下方杜若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方杜若之所以迷恋卫旻,实质上迷恋的恰恰是卫旻身上的男性气质,就是“像男人”的地方。为什么她不去喜欢一个真正的男人呢?因为她碰不到。她是被残酷压抑的一个女性个体,在正该青春萌动的时候,她不被允许接触任何外界的男孩,连被绑架了都非要女的去救她,所以卫旻去救她了,卫旻身上带了故事里的那个大环境中人们认为的“男人特质”,然后方杜若感受到了,她喜欢上了卫旻。

不仅是情感被压抑,压抑的还有方杜若的身体欲望,所以婚后她想让卫旻抱抱她,想让卫旻陪她睡一晚,这是她难言的被扭曲的痛苦。然而她无法向丈夫表达无法向丈夫索求,在她受到的全部教化中,对男人表达自己的身体欲望是非常可耻错误的,她不应该有任何欲望。她实在太渴求了,只能求卫旻抱她。

这是最最讽刺的一点,无论嫁人前嫁人后,唯一的给方杜若这个女性提供了两性方面的男性气质男性陪伴男性抚慰的人,竟然是卫旻。

 

而卫旻对方杜若的关注,一是好奇,想了解正常女人的生活和样子。一方面是对方杜若情感的反馈。卫旻是一个很她爹挺像的人,他们的感情靠自己内心发酵是发酵不了太多的,卫旻甚至在当时那个年纪都不太懂什么爱啊喜欢啊。卫旻和她爹,【我个人设想的】,是同一种感情反馈模式:【你喜欢我,我保护你】【你迷恋我,我保护你】【你在意我,我保护你】,加深一步是【你喜欢我,我满足你】【你迷恋我,我满足你】……

所以不知大家想没想过一种可能性,(至少我自己设想过),卫庄其实可能是一个好攻略的人?只不过外表太冷酷所以没人敢?一旦有一个人(红莲)敢,而且表现出来了一点对卫庄的好感,卫庄马上进入他的反馈模式。一旦知道红莲对他有好感,自动开启保护/满足对方模式。

——以上是我自己瞎理解,只是对已有角色的个人设想而已。

但至少卫旻可以被自由设定为这种。方杜若不主动也就不了了之,但是方杜若一主动,就在卫旻心里占了一席之地。最后卫旻知道【一个喜欢我的人死掉了】,这对她冲击是巨大的,虽然她表面无动于衷。她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她没能救她。甚至思考到了“人无法对抗命运”。

 

 

二、对照与命运

 

故事设定就是两个命运对照的女孩。但对照的不仅是她们两个单独的个体,还有她们的父母,她们的家庭,她们的成长环境,和她们整个身处的两套社会法则。

方杜若所处的社会,就是封建社会的剪影,和大家知道的那些古代差不多,封建礼教啊宗法啊父权啊这些,讲仁义礼智信,但是男人们的事,女人是被抹掉的,女人主要就是讲贞操啊贞节啊这些。而卫旻所处的“江湖”,是更残忍的一种丛林法则。当然主要也是父权的,但奇妙地被丛林法则制约了,只要你有实力有背景还能打,女人的限制就没那么多。不要觉得这很好,你能打可以,不能打还没个能打的爹就完了。

两种都是“吃人”的。但卫旻幸运就幸运在,她是卫庄赤练的女儿,就算她不能打,她也有爹娘有流沙罩着。而方杜若比较惨,在方杜若的那个普通人的封建礼教世界,方杜若已经算投胎投得比较好的了,家里有钱有势,但还是面临从生到死的被剥夺被压抑的人生。

我之前问的问题,“卫旻和方杜若最大差距根源是什么?”

这是《东流》故事的用意,也是卫旻观看了方杜若的出殡之后,懂得的道理。

卫旻和方杜若种种不同的根源其实只是投胎。

如果方杜若生在流沙总舵,就算性子不强势武功也没练那么好,她也能过得挺好,她也会行走江湖,她江湖一走大家也会怕她的,不怕她还怕她爹呢。如果卫旻生在方府,就算她性格厉害霸道一点,又能怎么样呢?方老爷逼她出嫁她难道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吗?她生在方府那么就不可能会什么武功,拿什么来抗争呢?除了自行了断有别的抗争方式么?

而且,一个人的性格,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培育的呢?有多少后天形成的部分呢?

 

生长的国度、语言、文化环境、受的教育、家庭的作用很大幅度决定了人的思想和作为。

那么,谁能决定自己怎么投胎呢?谁都不能。

所以人真的能抗衡命运么?能抗衡多少呢?

我在这个问题上想法绝不是乐观的。

卫庄在秦时里说他安排命运。我很喜欢卫庄,不喜欢就不会跑来写同人了,(而且还写出这么远……)但我并不认同这句台词,我觉得他不能安排全部的命运。能也是很小的一部分。

就像他不能安排自己一出生就在冷宫里的命运。这是一个人命运的根源,是命运的基础,可是谁也安排不了自己怎么出生,父母是谁。当然死亡也安排不了。

所有人能抓住的,能控制的,都是有限的。无论故事里还是现实中,人人都在与自己的命运共舞,我们以为我们在对抗命运,但谁知道“对抗”本身是不是命运的一部分呢。 

 

在故事里卫旻在见了方杜若的出殡之后懂得了这点。她发现她们天差地别的人生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她想她可能差点就投胎到方家去了,那所有卫旻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所以既然有幸成为的是卫旻而不是方杜若,那就绝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在那一刻她彻底长大了。

 

除此之外方杜若和卫旻还有很多细节方面是对照的,比如她们的家庭和父母,从小受到的教育等等等等。

比如方杜若的父亲方老爷和卫旻的父亲卫庄,也是刻意设定的一种对比。

方大老爷这个人就是实打实用来讽刺的,他认为江湖上盼头露面的女人败坏风气不成体统,结果他的女儿被绑了,不能让男人救,所以还得要江湖上抛头露面败坏风气的女人去救。你嫌人家不成体统,有能耐你别让人家给你救女儿啊?

方大老爷爱方杜若吗?爱。方杜若死了他痛苦吗?痛苦。方大老爷自始至终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他也为他的女儿费尽了心血。我们不应该怀疑方大老爷对方杜若的爱,就像不怀疑卫庄对卫旻的爱一样。

可是方杜若还是死了,而且活着也不快乐。

那么是谁杀死了方杜若?

卫旻责怪自己当年没有把丁大少爷杀了。然而这真不是她的错。那么方杜若的死怪谁呢?怪丁家?怪丁大少爷?怪那个害她难产的儿子?怪退婚的长安陈家?还是怪方大老爷?怪绑匪?

但方老爷其实也是受害者。一种丑恶的腐朽的规则下,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卫庄看似给了卫旻其他的选择,如果卫旻是一个天生不适合练剑或者天生不爱习武的人,卫庄最终会妥协一点。但这又涉及命运的悖论,卫旻天生是个极度好动淘气、身材高大力气也大的小姑娘,在习武方面根骨奇佳,痴迷剑术不可自拔——但所谓天赋,好像也不是命运的垂青生命的奇迹,而是遗传和熏陶,和姚明的女儿长得高、莫扎特生于音乐世家是一个道理。

所以其实有真正的其他选择么?

 

卫旻最后不仅认识了她和方杜若的不同,更认识的是她和方杜若的相同。

没错,她们如此不同,但也是相同的。方杜若对方老爷以及她所在的那个环境的规训深信不疑,难道三句话不离流沙的卫旻就不是么?对她父亲的强者理论无比认同的卫旻就不是么?

所以最终明白了这点的卫旻,她知道自己无法摆脱,所以她要顶着命运的浪头迎风而上,既然命运让她生而成为卫旻,那就要做到极致。

 

摆脱命运的影子是一件最难的事。卫旻选择了接纳,而盖思行选择了反叛,就像当年卫庄选择遵循鬼谷约定去找盖聂对决,但盖聂选择了反叛,他质疑了生死对决这个规则,所以他压根不和卫庄打。

有看文的小伙伴问“盖思行在寻找什么”,他就是在寻找怎样摆脱命运的影子,怎样摆脱这种影响。他也许不会成功,但他确实一直在对抗并寻求。过程是艰难的痛苦的,所以还年轻的盖思行一度很极端地做出要废武功的荒唐事,但正因为年轻他也荒唐地只因为身体欲望就被卫旻胁迫着放弃了。所以这是个说起来很滑稽很荒诞的事。严肃和崇高最后都败给了xing欲。

可能不是有小伙伴很喜欢这一段。因为他俩没什么深爱,没什么山无棱天地合的感情就轻易上炕了。但没办法我喜欢这段。这就是不安份的荒腔走板出人所料的青春,这就是没有被规训过的充满旺盛的欲望和活力年轻男女,这就是年轻的健美的身体之间的纯粹吸引。因为从小到大被规训得少,所以谁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婚配”甚至“一定要相爱”之后才能上炕的观念。只要你情我愿,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以及,方杜若父母和卫旻父母的对照也是特意设置的,虽然只是暗搓搓地写了几句一带而过。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门的端庄正妻独守空房夜夜垂泪,和野男人私相授受的江湖恶女多少年过去了孩子都老大不小了还在和她的野男人日以继夜地搞。谁名声好谁x生活好已经很明显了。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三、卫旻的成长和蜕变

在看到卫旻的内心os“谁还不是个大小姐”之后,有小伙伴说,这句话意思是,卫旻也还是个小姑娘?

没错呀就是哒。

在观看了方杜若的葬礼后,我才描述卫旻“和其他人相比漫长了很多的少女时代”结束了。

当然卫旻已经二十五岁了。二十四岁的赤练在秦时明月里已经完全是sexy 熟女的形象了。二十四岁的方杜若已经作了五年的有夫之妇,怀过一个孩子而且生孩子生得死掉了。

可是卫旻刚刚结束了她的少女时代,刚刚真正长成一个大人。

到了卫旻三十五岁的时候,她和盖思言在一起,甚至觉得盖思言反而更像成熟女性一点。

没错,卫旻是个比较晚熟的人,在心态上。女性特质的缺失反而让她的少女感保持得比其他人长了很多,又是很奇怪的事。

有一点也许是,她一直是女儿,而从未成为过母亲。不做母亲的女人永远心态上甚至外表上都显得年轻一点。

 

当然,主要原因是,卫旻的人生开启的本是easy模式,就算她可能给自己上调了一点难度,但也绝对不是hard模式。

怎么形容呢?她闯荡江湖多年,但没有“饱经风霜”。这里的“风霜”不是物质环境的刮大风下寒霜这些恶劣天气,而是心态和精神上的催折。

卫旻其实,完全不知道江湖的日子到底多难混,不知道底层的人活得多苦往上爬多累,不知道到底世事多艰难江湖多险恶。没办法,她就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孤苦童年或者国破家亡或者亲友生离死别,都离她太遥远。

她就像现在各种“x二代”,根本没受过真正的苦,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刚刚十四五六七岁,就算自己再能耐,在江湖横行霸道其实就是拼着爹。也有点像桃花岛出生的小东邪黄蓉,连大魔头梅超风都要讨好她叫她一声“小师妹”,谁让她爹是黄老邪呢。她们都一样,一出生手里就攥着大把大把王炸的牌,江湖就算险恶,只要她们不愿意待了,马上就可以回到庇护的羽翼下。对别人来说,行走江湖是脑袋挂裤腰上,对卫旻来说叫“历练”,“历练”就是你要尽量练好,实在不行练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也有人给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所以她在年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沉重的东西需要背负,她的爹娘始终愿意把她当成孩子对待,所以她可能打架老练杀人老练,但知生存不易这件事上,一点也无。当然心态年轻。

 

卫旻其实是这样的形象。如果不是把她当做主角来写,她其实算是个反派,是个恶女。和写她爹娘一样,我就算写同人,也不想把卫练完全当成正派来写,起码也是“灰色地带”的角色,非正派的故事,非正派的爱情。

卫旻甚至对于杀人都是漠然的,她是个道德感很低的人,良心真的不会痛。还是和她爹很像。卫庄至少在秦时里完全是个杀性很重的人,比如他第二次杀假惊鲵,明明知道对方实力和他之间有很大差距,他还是选择割头这种观感最残忍最血腥冲击性最大的方式,其实完全没必要,如果你几下就能把对方干掉,身上捅一剑就完了,何必非要割头呢。(而且还很炫技,不仅割头,还要让对方先被挑飞的剑插在那个后掉下来的头上……可能是要彰显他神一般的操作水平……)其实天九里他也没好哪去,杀人就罢了他还要徒手爆头(然后就被和谐了……)

总之卫旻是遗传也好被教育也好还是两者兼有之,她就长成了这样,冷酷无情的霸道的暴力的小姑娘。生来拥有得多,失去得少,所以不知道怜悯和珍惜。

 

但她碰见了方杜若。方杜若是第一个告诉她“不能随便杀人”的人。卫旻后来没有去杀丁大少爷,因为她记得方杜若告诉她,这不是她的江湖,不能随便杀人。

虽然卫旻非常冷静地送别了方杜若的棺材,但这件事对她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她记了很久,而且常常想起来。方杜若成为她埋藏在心底无法提起的一个名字,方杜若以及方杜若的死,最终让卫旻明白了怜惜、心疼、无可挽回、无能为力和生命的珍稀可贵这些东西真的含义。

当她明白人之大限,明白可为与不可为的真正区别,她就长大了。

 

四、卫旻×方杜若&卫旻×盖思行

 

我好像发现,之前各种留言说要看卫旻和盖思行感情戏的小伙伴,在方杜若出场后,纷纷说,“盖思行对不起我站一秒旻若”。

所以我真的hin想知道,多少人站旻行cp多少人站旻若cp的。

反正,这几个年轻人的cp请大家随便站了啦。热烈欢迎子代各种邪教。就算有人想脑补盖思行×卫斐,卫旻×卫斐,我也欢呼鼓掌!

 

有小伙伴看文的时候说感觉方杜若和卫旻之间不止是友谊。没错,不止是友谊。【方杜若与卫旻之间,以及卫旻和盖思行之间,都是超越了友情的,但又很难定义为爱情的,含混不清的情感关系。】

方杜若在卫旻身上寄托了错爱,卫旻有尴尬,有羞涩,有茫然,但更多的是愿意去和方杜若亲近。卫旻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她本身对自己的性别特质都是模糊的,更不懂她和方杜若之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而卫旻对盖思行,她也不清楚到底算什么,她不太懂得“爱”和“喜欢”到底是什么。而且这两段关系,是同时存在的,直到方杜若死去。

 

可以说,方杜若和盖思行对卫旻一样重要,他们两个人共同促成了卫旻对于自己身为女性个体的理解认知,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式。方杜若是通过和卫旻的对照与错位的迷恋,盖思行通过男女身体的交接,最终促成了卫旻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的认识。

【卫旻“像男人”也许让人着迷,也许是对她的肯定。但是,用“像男人”来夸赞一个女人,终究是说明那个社会中认定的女性这个性别的次等,说明女性作为“第二性”作为“他者”的身份,除非“像女人”“娘炮”也可以用来夸奖男人。】

很遗憾,这不仅仅是在故事里,而就是在我们身处的现实中真实存在的问题。

 

跑题了。再说回来。

就连我自己在写的时候也发现,好像旻若之间更动人一点,更符合口味一点。大概旻若之间是有一个强弱差的,而且很大,这就造成了某种大家习惯的审美方式和期待视野。但旻行之间强弱差太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从各种意义上,身体上,观念上,精神上都是。

卫练是有强弱差的,这点我们不得不承认,而且武力值差距很大。这意味着如果身为强的一方在身体关系中如果要强迫,另一方是没办法的,(虽然这也算戏剧张力的一种),虽然卫庄极可能不愿这么做,但客观事实上的【能不能和主观上的【想不想】是两种不同的事情。但对于旻行来说,这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俩就算真刀真剑地想把对方打死,也要僵持很久很久,最终杀敌一万自损九千九百九十九那种。盖思行作为男人身体上略有优势,卫旻剑势的狠辣和杀意的决绝更胜一筹,所以综合来看非常势均力敌。

所以卫旻已经彻底地、从各种意义上来看地摆脱了一种感情关系的【被保护】【被拯救】模式,而成为和方杜若的关系中的【保护者】。

卫练的亲女儿嘛,当然要更进一步,当然要有一种更好的可能。 

 

我偏爱卫旻,所以让卫庄也偏爱卫旻。作为在家中倍受宠爱(没写错别字吧)和被父亲看重的流沙大小姐,卫旻是我最自然地想象出来也最满意的设想。我几乎是自然而然地认为,如果卫练有一个宝贝女儿,那就是卫旻这样的。

所以爱情对卫旻不重要。爱情对赤练来说是重要的,因为如果她不是勇敢地拒绝做【深宫中的乖女孩】,从而勇敢地爱上卫庄,那在亡国后她的下场一定是悲惨的。爱情反而是赤练最奋力的自我拯救和抗争。

但卫旻真的不需要这些,感情只是她的人生调味剂。就算她不爱盖思行不爱任何男人,她也过得很好,她照样有爹疼有娘爱,照样有偌大一个流沙对她唯命是从,照样有偌大一个江湖让她横行霸道。

而且,她已经从她爹娘那里获取了足够多的爱了,情感上不需要在从外界索求来填补内心的空缺。因而她在方杜若眼中光芒万丈,在盖思行眼中像初秋一样明朗爽气,她的人生底色从一出生就始终是明亮的。

 于是这样,卫旻和盖思行之间很难是相互依赖难舍难分的关系。何况他们之间是有分歧的,就像卫庄和盖聂,曾经也一同相伴成长过,也彼此信任,也肯定对方的实力,但他们之间的分歧能消失么?永远不能。卫旻和盖思行之间也是如此。盖思行心底也不赞同流沙,卫旻也无法理解盖思行,情分是情分,欲望是欲望,道不同是道不同,他们心里都清楚。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五、最后一些零散的补充

 

1、卫旻是多少有点迷恋她爹的。(话说回来她爹那么帅谁不迷恋呢我也hin迷恋难道你们不迷恋吗?)卫旻碰到其他男人会在心里下意识和她爹比较的,可是她爹太秀了,比长相干掉几乎所有比武功更是干掉所有,所以她很难看得上其他年轻小伙,她对盖思行也绝对无法产生敬仰和崇拜。

先天遗传的也好,潜移默化言传身教也好,也可能是卫旻刻意在模仿,反正卫旻行事越来越像女版/性转版卫庄。(不过请放心她就算练横剑术也不会和她爹一样越长越横的……)她越像她爹,她爹看她越顺眼。

虽然赤练最初设想是拥有一个盖思言那类型的女儿……但是……无力回天……其实赤练在卫旻两三岁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2、不止一个看文的小伙伴留言说,卫旻和方杜若就像翻版的当年的卫庄和红莲。

——这算是意外的效果吧,是我也没想到的,听别人这么一说之后我再回去看发现·······诶嘛是有点像。可以说是无意造就的一个美丽的也很哀伤的意外。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卫旻如果是个男人,她一定会在方杜若大婚那天从天而降,把她劫走。但如果卫旻是个男人,她就永远都没有认识方杜若的机会。她们一相识,就注定了结局。

 

3、卫旻身高请在175和178之间脑补。没错她很高,大骨架型。幼瘦娇小型练不了横贯八方……所以方杜若错觉她是个男人很成立,她可能比很多男人都高,还猛。

 

4、虎父无犬女。卫旻的可怕是一言不合就给你来横贯八方,盖思言的可怕是智商和情商方面把你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不知不觉侵入你的心。请问哪个更可怕。

不知为啥,写出来的盖思行和卫斐都是温和清朗型。但这两个姑娘,都很口怕。

 

5、关于卫斐和没错,你没有看错,第一个儿子的小名叫小龙。我忍不住,我必须皮这一下。
其实当初给卫斐卫旻起名的时候,我就想皮一下给卫斐起个小名叫小龙来着,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但是这一下我必须要皮!
毕竟这么多年辣条不能白吃。 

要是有人问说卫斐的孩子大名都是啥……
是酱紫,作为一个起名废,起卫斐卫旻盖思行盖思言再加上方杜若这几个名字已经用尽了我在起名方面的洪荒之力了。
所以我真的搞不出来别的我认为满意的名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从来没提过卫旻卫斐盖思行的剑的名字……按道理他们的剑对他们来说那么重要,而且按照秦时的习惯,怎么着都应该让剑有个名的……但是我搞不出来了……遂跳过……但是大家要相信他们的剑是有名字的哦⊙∀⊙!(武侠人物麻烦,武器也要起名……)

 

 

 

 

最后的最后,非常感谢看文的小伙伴对原创人物的关注和讨论。《东流》虽然只是一篇同人的番外,但是我“设计”的最多的一篇同人,有很多刻意设计的,想表达的,是目的性很强的一篇,而不是像另外的那几篇,包括《卫家双煞》的正文,都是没有太多的计划和预先的设想,信笔由缰,长一点短一点怎么结束都看心情。只有《东流》是在动笔之前就想好了结局。所以所有角色的结局都是完全确定的,悲伤也好喜乐也好,在我心里都无从更改。

其实我在发文前是做好了关于【大家对于原创人物的观赏热情没有卫练高】的心理准备的。这也是必然的正常的。因为没有道理说喜欢cp就要喜欢cp的子代,我自己如果不写的话,也不会对所有子代的故事都感兴趣。
所以看到这么多小伙伴对卫旻和方杜若这个相对独立的角色的故事有热情,并且对原创人物进行讨论,真的非常高兴,特别是对卫旻和方杜若的人生、命运的讨论,我很惊喜地看到了一些高浓度的精准的,几乎完全说出了我想表达的东西的评论。忍不住在最后放上来三条,让大家一同欣赏,也做个纪念。(我已经征得了这几位评论的小伙伴的同意啦)

 

“卫旻最后想明白的答案,让我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句话:“像男人般厉害”是现代社会对女人的最高赞誉之一。方杜若可悲却又是大多数女性的常态,卫旻看来幸运是但她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的三观受父亲的影响过大,强者至上的理论本身就是父权价值观的代表)。只是现代女性大多数已经意识到困境,也希望能像卫旻那样,却又无法承受那样特立独行肩上负担的重量。而卫旻可能要终其一生才能在父亲的影响下寻找到真正自己想要的路(并不是说她现在的选择就非她所愿,只是有时候会希望她还有机会能碰上其他她想要的选择)。”

 

“感觉不能一味批判方杜若的娇贵,褒扬卫旻的光芒万丈。毕竟她们出生的地方并不是她们的选择,甚至说成长中所接收的大多数信息在生命的一开始就已然决定了。所谓命运不过如此。她们即使明白有另一种生活,即使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不完美的,漫长的成长轨迹早已剥夺了她们真正完整体会另一种道途的权利。无论是自由东流还是青春东流都是在自己狭窄的命运长途中挣扎地存在的代价,对二人而言,实质上只是存在于不同的囚笼罢了。”

 

“东流...看到番外题目那刻就想到《杨贵妃》很著名的那段唱辞最后一句
“息壤生生,谁当逝水,东流无终。”
卫旻和方杜若都是一样的吧,都是存在于时代背景下身不由己的女子,前者出身纵横门派或许多了一种选择、可依旧有逃不出的宿命,后者更像是时代剪影
其实这是另一个卫庄和红莲的故事吧
“如果没有男人的名字等同于没有名字”说的精辟果断,不公一直存在,无论是江湖还是俗世,卫旻用一段无法判断的感情结束她的少女时代,也终于知道一人之力无法与时代浪潮对搏———连救下一个女子都做不到。
就像三岛由纪夫笔下的少年少女?松枝清显和绫仓聪子?”

 

好啦,想说的都说啦。接下来有时间就可以整理《卫家双煞》所有的内容然后把txt放出来啦!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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